网生代观众为啥也在催更《人世间》？

春节的最佳气氛组是什么？

三十年前，这个答案可能是饺子、爆竹和“春晚”。三年前，这个答案里的爆竹就要换成电影院里如火如荼的“春节档”。

而今年，从社交网站的热点话题来看，除了桌上的饺子、春晚上的沈腾，春节的年味儿组合还少不了央视一套黄金档和爱奇艺热播的新春大剧《人世间》。

从“周秉昆过年社交尴尬症”到“周家父女重逢踩在我泪腺上了”，从“乔春燕是东北搓澡女王”到“周秉昆15秒告白郑娟”……虽然只播了10集，但从网络讨论热度来看，《人世间》里周家五口的颠簸际遇和滋味人生，显然已经跟年轻观众对上了频道。

作为一部改编自“茅盾文学奖”作品的现实题材当代大剧，《人世间》的开篇很意外地充盈着“卷入感”。

它在展开宏阔严肃的时代画卷后，迅速将笔触探入了70年代东北城镇家庭生活的毛细血管中。对于年轻观众来说，即便没有怀旧情绪，涓涓细流般的生活戏也足以让人沉浸。而从周家迷迷糊糊的“老疙瘩”——小儿子周秉昆（雷佳音 饰）的视角展开故事，则让更多年轻观众找到了代入感。

《人世间》的故事从1969年开始讲起，围绕一户普通的东北工人家庭的三代人展开。

它的构思是宏大的。在原著作者梁晓声的立意中，这部小说写的是个人命运与时代变迁的交集，是横跨五十年的中国百姓生活史。但它的落点又是“切身”的。时代的转轨投射到家庭遭际中，影响着每一个人的具体命运。到了电视剧中，以周秉昆为主视角展开的平民生活史诗，就更让人觉得像眼前人、身边事。

《人世间》里的周家，是那个时代具有代表性的家庭。一家从父亲周志刚（丁勇岱 饰）到长子周秉义（辛柏青 饰）再到女儿周蓉（宋佳 饰），都可以用出类拔萃形容。

周父周志刚是新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又是投身祖国三线建设的模范榜样，老工人的身份是沉甸甸的荣誉，更是一种溢于言表的自豪感。周秉义作为家中老大，学生时代时就刻苦进取、勇于担责，周蓉同样也是品学兼优、聪慧奋进，到了知青年代，他们一个去生产建设兵团成了师里的“文胆”，一个到了贵州当上了乡村教师，是主动追求进步的表率。

唯有木讷老实的周秉昆，在哥哥姐姐的对比下，显得“胸无大志”了一些。如果说父亲和哥哥、姐姐都是选择命运的代表，那他的人生从起步开始，就多了点被命运选择的意思。在父亲和哥哥、姐姐离家后，他留下和母亲相伴相依，成了一名普通的木材加工厂工人。

他是个干活不怕脏累的好工人，但性格上多少有点憨怂。厂里安排秉昆去看工友被执行死刑，他既不会圆滑回避，也没有铁石心肠，一来二去不知咋的就弄丢了自己的工作。面对发小乔春燕（黄小蕾 饰）的热烈追求，他既不愿接受也不敢拒绝，反倒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生活中，选择了“躲”这么个蠢计策。

他虽然迷糊，却又是个贴心的好儿子。因为母亲不识字，读信、写信、回信的工作就全由秉昆承担。母亲大晚上兴起，喊他给父亲写信，他一万个不情愿也还是会从被窝里钻出来，拿起纸笔。当然，他也不忘借机跟老妈撒个娇。比如，求她给自己织条新毛裤。毕竟，自己已经把姐姐的旧毛裤穿成了“紧身裤”。

在雷佳音的演绎下，周秉昆的老实直率、迷糊可爱，又罩上了一层让人怜爱的喜剧色彩。

当故事推进到家庭其他成员的戏份时，电视剧《人世间》也常用读信和收发电报的情节，从周秉昆的视角展开，表现亲人之间的相互思念和挂惦。

比如，当父亲寄来一封10页的长信，告知自己去贵州探望女儿的情况时，周秉昆给母亲读信的戏份就相当有意思。他一边读，一边揣摩笔迹和潜台词，夹叙夹议当起了评论员。这嘻嘻哈哈间让母亲好不着急，但同时也见证了父女的和解，以及周蓉在贵州苦中有甘的生活。

这样的周秉昆，跟每一个成长中的普通年轻人很像。也许没那么早慧，也许不乏迷茫，但就在家长里短的生活洗礼中，在见证身边人成长的过程中，他开始慢慢觉醒，知道应当追求些什么、坚守些什么。

对于年轻观众来说，父辈普通青年与命运对抗、在时代风雨中成长的故事也许耳熟能详，但并不总能共情共鸣。《人世间》对周家三儿女，尤其是周秉昆曲折人生历程的完整刻绘，恰似提供了一个沉浸式体验的机会。

一部年代剧想要有“卷入感”，观众们最常提出的要求便是“真实”二字。这两个字看似简单，但却至少包括三个方面的要求，那就是人物真实、情节真实和情境真实。

其中，情境真实又是让观众情绪带入的首要因素。

尤其是对网生代年轻观众而言，熟稔沉浸式文娱方式的他们，对一个故事情境真实与否有自己的判断标准。这个标准不是简单的像不像、穿不穿帮，而是在符合时代氛围的前提下，世界规则、精神逻辑能否自洽，人物是否真的能在其中生活。

对于年代剧来说，便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内景、外景搭建时找准时代风貌，造型服装上符合年代要求，这些视觉上的符号都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还是要还原那个时代的精神风貌、价值逻辑和人际关系。

《人世间》的故事扎根东北吉春这个工业城市的平民社区“光字片”，在还原这个社区的时代风貌时，主创花费了大力气。

从变街为巷的狭窄，到房前屋后的杂物；从院角的鸡笼，到檐下的冰溜、路面的积雪、巷尾的污水井……镜头一推入这片城镇杂居，70年代东北市民生活的热腾气息便扑面而来。到了周家的内景，从里外两间的居室安排，到墙上挂的照片、宣传画，门上悬的帘子、盖布，乃至厨房的锅碗瓢盆篦盖勺的样式，都有讲究。

但《人世间》并没有用镜头去强调这些视觉符号，而是把它放在背景中，去支撑精神风貌的营造和价值逻辑的铺垫。

比如，在整部剧的开篇，便设计了一场周家大哥离家前交代秉昆保管藏书，并给了他一件稀罕军大衣的情节。简单一场戏便把周家工人家庭的身份，社会风气对“成分”的看重，以及物质的稀缺交代得清清楚楚。而周家质朴、整洁的居室环境，则作为背景在视觉上起到支撑作用。

接着，便是取完照片的周父回到家中，把从照相馆取来的黑白全家福分给了子女，接着又把底片交给老伴儿李素华（萨日娜 饰），让她收好。这虽然是一场简短的戏，但周家父母间相濡以沫、无需多言的温情，三个子女即将各奔前程的离别之愁，在寥寥的对话间便洋溢荧屏。充满时代感的黑白照片，则默默见证了这一家人命运的转折。

围绕着周家五口，《人世间》则塑造了一群鲜活的群像人物，既还原了当时亲密直接的人际关系，也透写了淳朴无间的兄弟情谊。

比如，被观众戏称为“东北搓澡女王”的乔春燕。她既是东北黑土地上才能长出的豪爽女性，也是市井邻里文化才能滋养出的社交牛人。对内，她忠于自我，想要的就去争取，喜欢的就表达，绝不藏着掖着；对外，她从不冷场，不管跟生人还是熟人，总是乐乐呵呵、将心比心，是社交圈里的小太阳。放到她身上，拿得起、放得下，在被拒绝后真心实意地拿周秉昆当干哥的戏份，才能成立。

再比如，公私分明、体恤青年工人的曲秀贞（张凯丽 饰）。她抓工作有方向、高效率还讲究方式方法，是个德能兼备的好干部。她跟年轻工人们的沟通方式也很有老一辈干部的特点。工作中，把他们放到最艰苦的一线锻炼；在物质和精神生活上，给予同样无微不至的关照。改善出渣车间的生产条件，及时开导做思想工作，督促去夜校学习，还请他们到自家来开荤解馋……总之，对年轻人爱得严厉也爱得细腻。周秉昆也因此跟她成了忘年之交。

在周秉昆周围，《人世间》还塑造了一群70年代的年轻人。他们性格各异、背景不同，但一群年轻人相聚时，天然裂变出的单纯、冲动和热情，却能打破代际的隔膜。

比如，周蓉的追求者蔡晓光（王阳 饰）。本来周蓉嫁人后，他算是跟周家没了瓜葛关系。但当丢了工作之后的周秉昆找到他后，一声“姐夫”叫出口，他还是认了兄弟情，跑前跑后地给秉昆安排工作。

工作安排中，出了点小插曲，秉昆没放在心上，倒是蔡晓光觉得食言丢面儿，大街上装作不认识秉昆。当他知道秉昆对工作安排很满意后，他又主动找秉昆示好，两句话一说赌着的气便烟消云散。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兄弟情，虽然也有撂脸刺毛的时候，但主旋律总是不忘旧好、单纯直接。

除了蔡晓光之外，周秉昆在酱油厂、木材厂结识的几位同事，也成为了他终身的朋友，包括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唐向阳（苗驰 饰）、虚心向学的吕川（宫宏佳 饰）、一心想娶落难高官女儿却被春燕征服了的德宝（张瑞涵 饰），以及吃苦耐劳的肖国庆（王大奇 饰）、性格坚韧的孙赶超（宋楚炎 饰）……

去供销社合伙买猪肉的那个夜晚，他们在阻止了一场打砸抢事件后结盟，成了热血满怀的“六小君子”。尽管于时代浪潮和命运起伏中，他们后来分别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但年轻时骑着自行车在“光字片”穿行的火热生活，无论何时，总会让人感怀。

从《鸡毛飞上天》《大江大河》到《山海情》，近年的网络高评分剧集中，年代改革剧成为了重要生力军。虽然网络热度与剧作品质并不总是直接相关，但作为舆情晴雨表，它能侧面说明网生代观众的题材偏好和审美取向。

网生代观众究竟渴望从年代剧中看到什么？我们从《人世间》相关的网络讨论中，或许能得到一些启发。

有一部分观众，是被表演吸引过来的，雷佳音演绎的喜感小伙、辛柏青表演的稳重青年、宋佳诠释的脱俗女性，以及丁勇岱的父爱如山、萨日娜的为母则坚，以及殷桃的含蓄妩媚……各有各的拥趸；有的年轻观众，在《人世间》中找到了与父辈审美的重合，品出了时代变幻里命运沉浮的味道，自然也就抛弃了偶像剧里空洞的美；更有人从剧中看到了现实的投射，聚少离多冲不淡的亲情、剪不断理还乱的羁绊，以及不乏苦难但永有微光闪耀的日常生活……

网生代观众确实有追求参与感、执着现实逻辑、青睐短平快的看剧偏好，但这并不意味着严肃的时代讲述不能走进他们的审美视野。

相反，他们渴望在年代剧中艺术化地感知时代变迁，体味父辈的命运起伏，看到有启发的人生预演。《人世间》在这三点上，都做到了与网生代观众的审美相衔接。

由李路执导兼任总制片人，王海鸰、王大鸥编剧，中央电视台、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中共吉林省委宣传部、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腾讯影业、爱奇艺、新丽电视、弘道、阅文影视、一未文化共同出品的《人世间》，已经在央视一套黄金档和爱奇艺播出了十集。周家三子女和“光字片”这群年轻人的命运走向，正让不少观众心悬神盼。我们不妨定神追剧，且看这部宏阔大戏如何继续攀高。

【文/铁皮小鼓】